飛鶴乳業(yè)委屈上市路

2009-10-01 01:14:22      李 彤

  不計較融資多少,不在意條件苛刻,飛鶴乳業(yè)修煉8年,終從柜臺交易走到紐交所上市。與蒙牛走“星光大道”不同,飛鶴乳業(yè)無論是其草根出身,還是其曲折路徑,它把“煎餅攤兒”弄上市的韌勁均值得中小企業(yè)好好思量。

  ■文/本刊記者 李 彤

  “有不少歐洲、加拿大的公司找我們合資,不過我們暫時不會答應,我們現(xiàn)在不缺錢!”在經濟危機下,飛鶴乳業(yè)董事長冷友斌講述了現(xiàn)實版的“不差錢”。

  他的豪言壯語是有底氣的。2009年8月18日,冷友斌敲響了紐交所的開盤鐘聲,宣告了飛鶴乳業(yè)的轉板成功。與伊利在A股,蒙牛在香港上市不同,飛鶴乳業(yè)是第一家在紐約證券交易所主板上市的中國乳品企業(yè)。按9月13日飛鶴乳業(yè)的收盤價32.73美元計算,持有890萬股的冷友斌身價已近3億美元。回望8年前湊齊200多萬元創(chuàng)業(yè),冷友斌不免飄然,將前不久委曲求全從紅杉融資的一幕忘到了九宵云外。

  但飛鶴并沒有冷友斌說的那么厚實。他創(chuàng)業(yè)以來一直是差錢的,從財報上看未來也并不樂觀,他隨口說到的“現(xiàn)在”這兩個字恰到好處。

  其實,差錢一直就是中國民營企業(yè)共同的痛,8年來跌跌撞撞前行的飛鶴也不例外。差錢就想方設法找錢,差錢也能將企業(yè)迅速做大,這是飛鶴的亮點而不是污點。冷友斌高調宣稱“不差錢”也許只是出于“黑土地人”的傲骨。

  把“煎餅攤兒”弄上市

  國內“好事”媒體將飛鶴捧為中國乳制品企業(yè)美國上市第一單。不過,鮮為人知的是飛鶴最初是以借殼方式取得柜臺交易資格的。而懂行的人都知道,美國的柜臺交易市場根本沒有門檻,如果一個攤煎餅的不怕麻煩也可以將自己的“業(yè)務”拿去上市。而且,與柜臺交易市場的眾多空殼公司相比,煎餅攤兒倒算是優(yōu)質且現(xiàn)金流充裕的“實業(yè)”。

  即使是這樣一條曲折的道路,冷友斌也是接觸過膚色不同的騙子,三番五次地“交學費”,才最終借殼成功。不過,與蒙牛走“星光大道”,而數(shù)千萬家中小企業(yè)只能臨淵羨魚不同,飛鶴乳業(yè)把“煎餅攤兒”弄上市具有廣泛的借鑒意義,無論是其草根出身,還是其成長路徑,均在常理之中。

  與牛根生相比,冷友斌在文化知識方面遠遠勝出,但卻不像前者那樣曾升至伊利副總,可以在全國范圍內整合資源為我所用。飛鶴創(chuàng)業(yè)的起點較蒙牛低很多,成長之路也更加艱辛。

  1989年,畢業(yè)于東北農大食品工程系的冷友斌回到家鄉(xiāng)——黑龍江省克東縣,在農墾局下一間乳品廠從事技術工作。在這間祖輩、父輩工作過的小廠,冷友斌一干就是11年,從一個實習生成長為總工程師、總經理。其間,工廠經過一次合并,日加工能力提高到了20噸。1997年,這家乳品廠更名為黑龍江飛鶴乳業(yè)集團。2000年,改制為民營企業(yè),注冊資金約合84.5萬美元。

  2001年,黑龍江農墾系統(tǒng)乳品企業(yè)大整合,冷友斌一家三代人為之工作的那間工廠的生產性資產被劃走,將被作為空殼廢棄。對故土、對奉獻了自己青春的工廠的眷戀使冷友斌邁出了人生最重要的一步:聯(lián)合一批老員工將空殼工廠和負債都接過來,自己干!很快,破敗的空殼工廠被整改得像花園,還添置了設備,使鮮奶日加工能力達到100噸,總共花費了200多萬元。

  這時,創(chuàng)業(yè)團隊已經傾其所有,銀行又不放貸,下一步資金從何而來,企業(yè)又該怎么走?

  公眾津津樂道的傳奇般故事將開始上演:有些民營企業(yè)會選擇“硬挺”,挺過這個最艱難的階段后,公司規(guī)模壯大,業(yè)績呈現(xiàn)穩(wěn)步增長,然后被國內外風投相中。經過折磨人的“盡職調查”和談判,拿到資金,再在風投的“督戰(zhàn)”下拼命干幾年,沖過上市審批的“獨木橋”,而后財富暴漲數(shù)十倍,億萬富豪指日可待,首富之位并不遙遠,這就是蒙牛、尚德、盛大、百度等企業(yè)走過的“星光大道”。

  但是對于中國數(shù)千萬家中小企業(yè)來說,此等明星只能可遇而不可求,絕大多數(shù)只能臨淵羨魚,而真正能走通這條路的則寥若晨星。冷友斌另有選擇!

  在“高人”指點下,2002年1月冷友斌在美國達拉斯注冊了一家公司——美國乳業(yè)控股(American Dairy Holdings,以下簡稱“美國乳業(yè)”)。然后,“美國乳業(yè)”訂立有關收購位于中國境內的“飛鶴乳業(yè)”的協(xié)議,將后者變身為“外商獨資企業(yè)”。同時,由一家在OTCBB(柜臺交易市場)的空殼公司向自己收購“美國乳業(yè)”的股份。結果“美國乳業(yè)”成為空殼公司的全資子公司,而冷友斌獲得殼公司控股權。這番騰挪聽起來復雜,實則是以“紅籌方式”海外上市的“標準動作”,不論是首次公開發(fā)行(IPO)還是借殼都需經過這樣的“重組”。在這個過程中,冷友斌與各類真真假假的投資機構周旋,最終選擇了一家于1985年注冊的美國殼公司。2003年5月,殼公司通過縮股和注銷部分股票將舊股東持股數(shù)降至13.553萬股,然后以發(fā)行964萬股為代價收購飛鶴在美國的母公司,舊董事全體辭職,冷友斌率三人團隊走馬上任,并將公司易名為“美國乳業(yè)有限公司”。

  一番折騰除了取得一個柜臺交易的殼只融到150萬美金。這筆融資以1.9美元單價發(fā)行79.2萬股取得,相關手續(xù)費為37.44萬美元,費率近25%!除此之外,還向中介顧問方支付了價值42萬美元的股票和現(xiàn)金,將舊股東186.6萬元舊賬轉為股權……最終,冷友斌團隊取得殼公司82%股權和100多萬美元現(xiàn)金。相比之下,蒙牛上市前兩輪融資總額約4.77億港元。

  不過飛鶴在美國借殼,而且借的還是柜臺交易板的殼,對民營企業(yè)有極大的借鑒意義。畢竟,像蒙牛那樣的“星光大道”不是每一個企業(yè)都可以走通的。在美國柜臺交易板借殼不需要門檻,需要的僅僅是膽識和勇氣。融到的資金雖少,但對公司早期的生存和發(fā)展卻至關重要。美國不少一流公司,如微軟、思科也是從柜臺交易市場融資起步的。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多層次資本市場”。

  被束縛的產品潛力

  在乳業(yè)危機后,飛鶴依然能高調轉板成功,冷友斌團隊對質量的嚴格控制功不可沒。但受限于底子薄,創(chuàng)業(yè)團隊缺乏金融背景,前幾次融資金額又少,結果導致資產質量遠不及產品質量。

  飛鶴的主要產品是奶粉、豆奶粉等乳制品?,F(xiàn)有六處生產設施(奶粉日產能1220噸)和200座自有奶站。產品通過5萬多家經銷商銷往全國各地。2008年,奶粉(一半以上為工業(yè)奶粉)、豆奶銷售額占總營業(yè)額的94.2%。

  克東廠8年前投產,4年前改造,日產550噸奶粉。年包裝、分銷能力為2.2萬噸(面向東三省等北部省區(qū))。甘南廠:3年前建成,一年前開始生產奶粉,日產300噸奶粉。

  廊坊廠:大約兩年前投入使用,年包裝、分銷能力為5萬噸(面向除東三省等北部以外的地區(qū))。山西廠:5年前建成,豆粉產能5000噸/年。

  在2008年三聚氰氨事件中,東北乳制品廠得以幸免,主要原因是有可靠的奶源基地。飛鶴也不例外,與之有業(yè)務關系的小牧場共有20萬頭牛。飛鶴每日通過200座自營奶站收集原奶。牛奶從被擠出來到制成奶粉只要6~24小時,相關標準要求不超過48小時,而某些大乳品廠收到的原奶已被擠出三四天了。飛鶴還有萬頭規(guī)模的自營牧場,2007年起開始在甘南縣和克東縣興建萬牛牧場,預計2009年末完工。自營牧場引進澳大利亞良種牛,每頭牛年產奶8~10噸,每個牧場年產鮮奶約7萬噸。

  2002年以來,飛鶴業(yè)績算得上突飛猛進,雖然遠不足以挑戰(zhàn)伊利、蒙牛,但曾經一度把“老農墾”出身的三元股份拋在身后。

  飛鶴的銷售網(wǎng)以450家一級經銷商為骨干,2847名員工中的一半都是與這些經銷商打交道。與生產和營銷兩大千人團隊相比,僅有的6名品控人員看來都有“萬夫不當之勇”!

  2008年三聚氰氨事件中,與多數(shù)東北乳制品廠及北京三元一樣,飛鶴也“幸免于毒”。但飛鶴并非像其自我宣稱的那樣受益。與上一年相比,銷量下降了4.6%,唯一值得慶幸的嬰兒奶粉的單價隨“大盤”漲了7.4%。盡管如此,2008財年飛鶴經營利潤降低了2/3。而且,年底成品庫存暴增269%,貨值高達2147萬美元,這使飛鶴流動資產狀態(tài)變得更加慘不忍睹:存貨和涉及非持續(xù)經營的流動資產合計占了近1/3,應收預付幾乎占到1/4。就這樣東拼西湊的1.52億美元流動資產在2.21美元流動負債面前仍然相形見絀,僅一年內需回購的可轉債就高達9154萬美元。正常情況下流動資產應為流動負債的一倍以上,而飛鶴“軟軟的”流動資產還不及“硬硬的”流動負債的七成。另一方面,2008年飛鶴的持續(xù)經營活動僅產生1000萬美元的凈現(xiàn)金流。

  從上表中看到,飛鶴奶粉的單價逐年穩(wěn)步上升。其中“工業(yè)奶粉”指的是將產品奶粉用大包裝賣給其它品牌的乳品廠當原料。自己收購鮮奶,加工成奶粉賣給別人,這說明制約飛鶴利潤的瓶頸是包裝線產能、市場能力、品牌認知度等因素。奶源及基礎加工能力是富裕的,直到作為原料銷售的工業(yè)奶粉數(shù)量降至零。而且,飛鶴一直在著手擴大加工能力和建設奶源基地,轉板本身對品牌也有提升作用,看來飛鶴的利潤尚有相當?shù)奶嵘凉摿Α?/p>

  坎坷的資本路徑

  冷友斌技術出身,且公司地處偏遠,卻闖出一條北京、上海高科技精英,東南沿海見過世面的企業(yè)家不敢走的路,其中的艱辛只有他自己最清楚?,F(xiàn)在,他在上市公司持有890萬股(占已發(fā)行普通股的51.6%),市值約合3億美元,終于熬出頭來了。

  事實上,飛鶴的資本路徑是一套極其難看的“拳法”。多次受騙后,買了一個柜臺交易的殼,而且通過PIPE(面向上市公司的私募,相當于A股的定向增發(fā))融資的效率不及IPO,交易成本也相當?shù)母?,這從以下幾次重要的票據(jù)融資即可看出來。

  2005年6月、8月,飛鶴分批發(fā)行了兩批可換股票據(jù),融資500萬美元,年息7.5%。一年后到期,轉股價為10美元。

  2006年10月,通過三年期票據(jù)融資1820萬美元,年息7.75%,到期后可以按單價14.5美元轉為普通股。此外,票據(jù)到期后至2012年10月,持有者可選擇按14.5美元每股認購最多25.1萬普通股。

  通過2012年到期的票據(jù)融資8000萬美元,這批票據(jù)于2007年6月發(fā)售,到期轉股價為24美元。按發(fā)售協(xié)議回購價達9200萬美元。此外,截至2009年10月,公司分五次支付了3000多萬美元(前四次支付已完成)。如果2008年12月1日前沒能完成IPO,需按5%的利率支付年息,還需按票據(jù)原始金額一次性支付3%,如果審計不達標需支付1%……

  2009年8月11日,紅杉資本斥資6300萬美元認購210萬股飛鶴普通股(單價30美元)。同時,紅杉還獲得認購同等數(shù)量股票的選擇權。除保證未來3年內不會以更低價格出售普通股,飛鶴還承諾如2009~2010年間的業(yè)績達不到既定指標將向投資方“追贈”最多52.5萬股。而且,三年期滿前15個交易日均價低于39美元的話,投資者有權要求飛鶴回購股票。如果業(yè)績達標回購價為30美元,否則為39美元。這種附帶處罰條件的融資就是俗稱的“對賭”。當年蒙牛急需資金時曾與摩根等三家國際投資機構進行了對賭,不過那是一紙有獎有罰的協(xié)議。完不成任務所罰的股票數(shù)額與完成任務所獎的完全相等,嚴格地說只有這樣才叫對賭,有罰無獎怎么成“對兒”呢?飛鶴以這樣的條件融資,卻在一些場合宣稱不差錢,實屬無奈之舉。

  但是,飛鶴徹頭徹尾的“實用主義資本路徑”倒是非常值得草根民企借鑒。別說大陸創(chuàng)業(yè)板一籌備就是十年,就是今天的飛鶴來擠創(chuàng)業(yè)板也不見得能喝到頭啖湯。如果當年冷友斌嫌海外借殼名聲不好、融資金額少、風險大而退縮,那絕不會有今天在紐交所主板上市的飛鶴。其實,只要將境內業(yè)務重組為海外母公司的“中國業(yè)務”就完成了資本國際化的第一步;按國際會計準則定期進行審計使公司的財務變得透明;而一旦海外母公司的股票可以公開交易,即便只是柜臺交易,就賦予本公司股權充分的流動性。

  一個國際化的、財務透明的、股權流動的公司與一家徒具規(guī)模的內地公司相比,兩者的融資能力不在一個數(shù)量級。飛鶴利用借來的平臺(即柜臺交易的殼公司)進行PIPE(即“上市公司私募股權融資”),不計較金額多少(從百十萬美元起),不在意條件苛刻(高利貸,非對稱懲罰條款等),規(guī)模從小逐步放大,直至最近兩三年間幾筆大的融資累計金額折合人民幣達十億元之巨,終于不再是小打小鬧,而是實現(xiàn)了企業(yè)的跨越式發(fā)展。

  中國創(chuàng)業(yè)板面世在即,但能為五六年前飛鶴那種狀態(tài)的民企融資的“多層次資本市場”還遠沒有建立。草根出身,特別是沒有什么“高科技”的創(chuàng)業(yè)者,仍然可以借鑒飛鶴乳業(yè)的借殼路徑,滿足初級階段的融資需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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