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家化面臨國資退出難題

　　上海家化集團公司（以下簡稱“家化集團”）總部大樓所在位置有些特別。站在最高層隔窗眺望，左邊是寬廣浩蕩的黃浦江，右邊則是溫婉靜謐的蘇州河——家化集團正好處于兩水交匯之處。

　　這樣的情形，恰如擺在這家上海老牌國企面前的兩種體制選擇，頗為貼合大樓主人目前的心境。

　　5月底，本報記者從知情人士處獲悉，兩份有關家化集團未來發(fā)展路徑的方案，已被遞交至上海市政府相關部門的手中。一份方案，是對“國資從家化集團退出”的設計，而另一份，則是關于家化“如何在國企體制下繼續(xù)做大做強”。

　　家化集團的最終走向將取決于，上海在“堅持既定的國資改革方向”和“保留優(yōu)勢企業(yè)”兩者之間的權衡。

　　上海式改革

　　家化集團的體制選擇，與上海國資改革的整體思路，始終交相輝映。

　　2006年之前，家化集團一直是上海市輕工控股（集團）公司旗下企業(yè)。當年5月，隨著上海輕工控股的解體，家化集團被劃歸至上海大盛資產有限公司，后者為當時上海國資系統(tǒng)三大資產管理公司之一。

　　兩年之后，上海國資調整浪潮再度來襲。2008年5月，大盛與上海盛融投資合并為上海國盛集團，負責“非金融類國資”的整合，家化集團順理成章地進入國盛。

　　上述調整均在國資體系內部進行。截至目前，家化集團所有股權仍最終由上海市國資委持有。

　　不過，在集團層面實現(xiàn)“國資退出”，是上海家化過去幾年一直力推的工作。

　　據了解，早在2006年之前，家化集團已經開始進行改制方案的設計，但后由于上海社保案的爆發(fā)，上海國資委等諸多政府部門人事變動，這項工作也隨之擱置。

　　2008年9月，家化集團的改制構想，融入了上海國資的官方邏輯。

　　當月，上海出臺的《關于進一步推進上海國資國企改革發(fā)展的若干意見》（以下簡稱“《意見》”），再次挑動了家化集團的神經。這份共9大方面30條內容的《意見》，在“明確國資戰(zhàn)略調整方向”一節(jié)明確提出：“推動一般競爭性領域國資的調整退出”。

　　《意見》同時指出，企業(yè)重組更強調開放性和市場化：要大力推動上海國有企業(yè)“跨地區(qū)、跨所有制重組”，吸引中央企業(yè)、地方企業(yè)及外資企業(yè)、民營企業(yè)參與上海國資調整和國有企業(yè)重組。

　　這一考慮的大背景是上海國資力量的分散。截至2007年年底，上海市國資委出資監(jiān)管的40余家企業(yè)集團國有資產總量為3980億元，但涉及行業(yè)卻多達79個。其中，有近11%的資產散布在餐飲、造紙、木材加工、建筑裝飾、塑料制品、紡織服裝鞋帽等59個“一般競爭性”行業(yè)。

　　“中國國有企業(yè)改革最落后的地區(qū)，可能就在上海。”上海市體制改革研究所副所長、上海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副會長鄭韶曾直言不諱地表示。

　　上海市國資委主任楊國雄當時也撰文指出，國資在競爭性領域布局涉及面廣，會產生“淹沒”效應。[page]

　　被爭搶的家化

　　家化集團的主業(yè)——日化，當然屬于“一般競爭性行業(yè)”。

　　上述知情人士透露，2008年9月“30條”出臺后，上海市國資委便向家化集團建議，順應此次國資改革的方向，啟動國資退出工作。

　　之后，家化集團重新開始著手制定相關方案，尋覓合適的戰(zhàn)略投資者。而國內外眾多的投資者也聞風而動。

　　“來接觸的戰(zhàn)略投資者很多，有外資，有大陸的私人投資公司、民營企業(yè)，也有香港的財團。”上述知情人士透露，此前不久，一家跨國日化巨頭剛剛寫信給上海市政府，點名想要買家化。

　　被稱為“中國日化行業(yè)第一品牌”的家化集團，旗下?lián)碛猩鲜泄旧虾＜一?00315.SH），以及六神、美加凈、佰草集等眾多知名的日化品牌，引發(fā)眾多投資者追逐并不意外。

　　“家化盤子不大不小，集團凈資產在6-7個億，加上無形資產等，如果賣的話，幾十億是沒有問題的。”上海家化一位內部人士對本報記者透露，家化集團董事長葛文耀曾表示，如果家化集團要賣，肯定不會賣給外資。

　　2008年年底，家化集團的“國資退出”方案擬定，并被送至上海市相關部門的案頭。

　　好孩子的煩惱

　　然而，時至今日，家化集團的改制方案，仍未得到明確回應。

　　在上述知情人士看來，2008年下半年愈演愈烈的全球性金融風暴，是其誘因。

　　2009年3月，上海市副市長艾寶俊在一篇公開文章中指出，金融危機對實體經濟的影響正在進一步加深，呈現(xiàn)從小企業(yè)向大企業(yè)傳導、從微觀局部向宏觀整體傳導、從產業(yè)下游向產業(yè)上游傳導、從經濟領域向社會民生領域傳導的現(xiàn)象。

　　上海市統(tǒng)計局報告稱，2009年1-2月，上海市工業(yè)生產仍延續(xù)2008年第四季度以來的下滑走勢，工業(yè)生產出現(xiàn)較大幅度的下降，降幅達到兩位數(shù)，這在上海市工業(yè)發(fā)展史上“實屬罕見”。

　　而本報記者獲得的一組數(shù)據顯示，2007年，全國包括央企在內的國有企業(yè)的平均凈資產回報率為13.6%，而上海則僅為3%，并且，2008年，上海國資的平均凈資產回報率仍有大幅下滑。

　　雖然，2009年4月，由上海市委市政府主持召開的國資國企改革發(fā)展工作會議，再度提出“推進國企開放性和市場化重組”。但在上海國資整體業(yè)績下滑的背景下，讓渡優(yōu)勢企業(yè)卻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在宏觀經濟減速和消費購買力下降之際，家化集團的表現(xiàn)卻可謂一枝獨秀。2008年，其凈資產回報率高達18%，遠高于上海國資平均水平，并在逐年提升。

　　上海家化年報顯示，2008年，其化妝品銷售收入同比增長了25%；主要品牌六神、佰草集、美加凈，高夫、家安等，銷售均保持良好的增長態(tài)勢。并且，其綜合毛利水平為51.43%，較2007年的45.71%又增加了5.72個百分點。

　　2008年12月，這家老牌日化企業(yè)110年誕辰之際，在諸多“慶生”的文章中，家化集團被冠以“國企成功運作的典型”。而在2009年4月的上海國資國企改革發(fā)展工作會議上，因業(yè)績突出，家化集團亦被多次表揚。

　　“這樣的情形下，家化集團意識到，國資退出的工作可能會放緩。”前述知情人士表示。

　　事實上，自2008年下半年提交了方案之后，家化集團遲遲未有得到有關部門的明確批示。“現(xiàn)在家化做得不錯，但要不要在做得好的時候實現(xiàn)國資的退出，沒有人做這個決定。”[page]

　　國資進退之惑

　　不過，在上海國資改革的進程中，同屬日化行業(yè)的白貓集團，卻走在了家化的前面。

　　繼牙膏類業(yè)務于2001年借殼上市實現(xiàn)股權多元化后，白貓集團旗下另一主要資產白貓有限，也在2005年被李嘉誠的和黃中國收購，同時進入合資公司的，還有“白貓”這一知名商標。

　　白貓有限之所以能成功改制，一個重要原因便是，近年來市場競爭加劇，原材料成本上升，白貓有限已經舉步維艱，年虧損達數(shù)千萬元。

　　在消費品行業(yè)，上海原有4大知名國企：光明、白貓、三槍和家化。目前，白貓集團與光明乳業(yè)同處于虧損境地，而三槍也陷入沉寂。近期有消息稱，亦有民營企業(yè)與上海紡織控股集團接洽，有意參與其改制重組工作。三槍正是上海紡控旗下的重要品牌之一。

　　但對上海家化這樣“身處競爭性領域”卻業(yè)績突出的企業(yè)來說，賣還是繼續(xù)持有，上海國資仍未有明確的態(tài)度。

　　事實上，是否“在國企好的時候賣掉”，始終存在爭議。

　　2006年，備受關注的出售雙匯一案就是最好的例子。事后，漯河市當?shù)卣撠煷耸碌囊晃还賳T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曾解釋了為何會出讓雙匯這樣一家優(yōu)勢企業(yè)。

　　在他看來，雙匯與壟斷性國企不一樣，隨時都有面臨倒閉的風險。“地方國企的興衰很多時候就靠一個老板，老板一換可能就出問題，這也造成了管理層老齡化問題嚴重。”他坦言，能以20億元的價格賣掉雙匯，規(guī)避了企業(yè)未來出現(xiàn)風險的可能性。

　　他同時表示，出售雙匯所獲的20億元資金，其很大一部分將用于當?shù)毓I(yè)的發(fā)展及城市建設。

　　上海家化的處境與雙匯并無二致。其所處的精細化工領域，并無嚴格的政策限制，外資有技術、資金和營銷管理等多方面的優(yōu)勢，并已有較多的投資。

　　前述家化內部人士也稱，葛文耀曾不止一次表示，消費品這類競爭性行業(yè)的確不適合國企體制。

　　事實上，雖然上海市國資委對家化“放權放得很厲害”，但家化集團在很多重大決策上，仍需要層層上報，包括上市公司的董事會決議。而家化面臨的對手，則多為外資和民企，機制上要靈活得多。

　　在2008年12月的上海家化110周年的慶祝活動上，葛文耀當著前來參會的政府領導表示，家化“正因為不像國企，才能保持活力”。

　　此前，葛文耀曾對本報記者表示，如果最終國資退出，家化還會保留在上海，而且，對民族品牌的國際化幫助更大，對當?shù)氐腉DP、稅收等的貢獻也將會更大。

　　5月底，本報記者就此事再度致電葛文耀，他表示不便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