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化騰：一個技術實用主義者的成長

　　沉重宏大的政治更迭與社會思潮與1971年出生的馬化騰相隔甚遠。

　　青少年的他曾沉迷于觀測天象，但深圳火熱的市場經濟氛圍最終將他拉回地面成為一個商人

　　在拜訪騰訊公司創(chuàng)始人、董事局主席馬化騰之前，我們準備了兩組提綱。第一組問題形而上，貫穿著對建國60年的時代精神的總結和宏觀梳理，另一組則是形而下，由各種瑣細，乃至八卦的小問題混合而成。采訪之前，我們把前一組提綱拋給了馬化騰。

　　果然，我們的采訪提綱“難住”了馬化騰，“你的問題很難答，我真沒想那么多。虛的東西我不會講。”這是馬化騰式的答案，于是，我們拿出了第二套采訪提綱。

　　不過“小馬哥”與過去接受采訪時惜言如金的風格已稍有不同。我們面前的馬化騰雖然比兩年前要胖了一些，人卻更加精神和開朗，聊到興頭上，旁人甚至難以打斷他的話頭。2009年8月后，騰訊股價一路沖破110港元大關，騰訊公司以超過2000億港元的市值成為香港聯(lián)交所的科技股龍頭。更多的人開始感興趣，是什么樣的原因造就了馬化騰和他的騰訊公司?

　　馬化騰自己也解答不了，不過他告訴我們，他是一個理想主義與實用主義的結合體。

　　1971年出生的馬化騰在海南出生、深圳長大。那些沉重宏大的政治更迭與社會思潮與他相隔甚遠，他甚至是一個有些自閉的人，“我自己認為我是書呆子”，他的朋友們一度認為他會很難找到女朋友(他后來的女朋友也是他現(xiàn)在的老婆，正是通過QQ聊天認識的)，至于商業(yè)，他說，“做生意，什么倒買倒賣，一點興趣都沒有，”然而他同時又是一個對掙錢并不排斥的實用主義者，“這個技術有人看上了，那我就順理成章去做。”在大學畢業(yè)之前，他編出一套程序，結果以5萬元的高價賣給了黎明網絡公司。

　　在風光旖旎的海南，童年與少年時期的馬化騰最大的興趣就是與漫天的星星交流。初三高一期間，在哀求父母為自己購買第一個天文望遠鏡未果后，他在自己的日記中記載，“如果不給我買的話，可能扼殺了一個天文學家。”結果后來偷看了他日記的父母讓他如愿以償，盡管那一部望遠鏡相當于他父母兩個月的工資。

　　是深圳，真正賦予了馬化騰日后在商業(yè)上獲得成功的基因，初中二年級遷徙到深圳的馬化騰很快就見識了一個完全不同于海南的天地，當他開始對蛇口的那塊寫著“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的橫幅變得習以為常，對國貿大廈三天一層的速度、深交所門前拖著麻袋認購股票的人群見怪不怪時，他成為了一個實用主義者。馬化騰的天文理想并未實現(xiàn)，在得知學習天文的出路大多是做地理老師后，他在大學的申請表上改填了計算機專業(yè)，并因此獲得了更大的快樂，“做一件事情能夠用自己的編程技術，能夠做出一個產品去賣，或者是能夠幫到別人，能夠提高效率等等，這些對我來說更有意義”。

　　深圳或許扼殺了一位天文科學家馬化騰，卻培育出后來創(chuàng)造了市值2000億港元的企業(yè)家馬化騰。

　　天文仍然是馬化騰的愛好，多年以后，騰訊公司董事會決定送給他一件禮物，思來想去，他們送了一臺天文望遠鏡模型，很具深圳特色的是，這是一架山寨版的模型。

　　他并不認同外界將他的商業(yè)基因歸于潮汕人的血統(tǒng)，他說“這有些牽強”，他并沒有出生在潮州，馬化騰的父親馬陳術曾任深圳市鹽田港集團有限公司副總經理，母親也是會計出身，馬化騰承認父母給了他很多創(chuàng)業(yè)的幫助，不過“他們并不是商人”。如果一定要論他作為商人的血統(tǒng)與基因，馬化騰覺得倒不如歸因于廣東人的“務實”。

　　在采訪的最后，我們拋出了一個問題，“如果現(xiàn)在要你寫一本關于你自己和騰訊的回憶錄，你會用一個什么樣的場面作為開頭?”這個問題讓他思考了一陣。[page]

　　在馬化騰費心搜索“回憶錄”開場白的時候，我們還是先看看馬化騰是如何回顧他和他成長的那個年代吧。

　　從“書呆子，’到團隊‘催化劑”

　　我父母從來沒想到我會做生意，搞商業(yè)，一直以為我是書呆子，我自己也這么想。通常意義上那種生意我肯定是很怕，而且不喜歡，除非是說我喜歡這個技術，又有人看上了，那我就順理成章去做，需要有外界的推動、否則的話要我去不顧一切地往這個方向去追求，我不是(那種人)，做生意么，倒買倒賣，一點興趣都沒有。

　　我原來是準備走天文方面的路。經常想很多自然科學的東西，研究什么特異功能。1996年的時候觀測哈雷彗星回歸，我用學校的器材拍一些彗星的照片，我是當時深圳中學第一個找到(哈雷彗星)，還去寫觀測報告，得了一些獎，獲得幾十塊錢的獎勵。還得到了參加觀測比賽的機會。后來因為當時要考高中了，到海南的觀測我沒有去成。

　　考大學的時候，我問老師天文系畢業(yè)后的職業(yè)，當時只有南京大學有天文系，我7解到基本上那時候去天文臺的少，很多都是去當?shù)乩砝蠋?。當時就覺得，別搞不好變成去當?shù)乩砝蠋?，后來又剛好開始接觸到計算機，就覺得這個也挺有興趣，那時候就考到深圳大學計算機系。

　　我第一次接觸電腦是在中學，是蘋果。真正喜歡電腦是從大一、大二開始。因為當時機房緊張，如果我要在硬盤存一些數(shù)據，或者不讓別人用那臺好機器，我就會寫一些分區(qū)讓機器鎖定，別人就打不開這個機器(笑)。

　　在大學里面我也不是核心，我們班當時有幾個人技術都挺強，所以我們幾個互相切磋學習，互相激勵，大家都是平等的。而且我對課余活動也不是很積極，我只是研究技術。我會找到比較互補的一些伙伴做成一些事情，很多想法是大家你一句我一句，互相頭腦風暴，越談越興奮。我看問題比較中立，可能不會說在某一方面特別強，固為總有在某個方面比我強的人，所以我也尊重他的意見，但我可能在產品應該往哪個地方去做這個方面想法會多一點，我會很快想到而且會跟他講我這個想法是怎么來的，可以迅速地發(fā)散到有用處的地方，一下子把別人的興趣也挑起來了，我經常會起到這樣一個催化劑的作用。

　　“深圳+技術”基因

　　我是初二才到深圳中學。那時候剛好是國貿大廈在建，所謂的深圳速度，三天一層樓，就在我們家附近，我們看著它(建)起來，深圳確實是改革開放先驅。華為、中興這兩個全國最大的通訊設備制造企業(yè)都出現(xiàn)在深圳。這是跟深圳這邊地理因素有關系，因由它靠近香港，國外的元器件進口比較容易，所以大家都是在深圳從做貿易起來的。所以我們看到深圳在通信方面的人才儲備比較多，騰訊后來起來的時候也是以通信為主，包括我第一份工作也是做尋呼

　　我父親在深圳的鹽田港工作，他對我的影響可能有，但我很難講出來具體的一些東西。我們創(chuàng)業(yè)那么多年，他最開始的幫助很大，做賬之類的事基本上是他幫著去做，最開始風險投資進來，IDG VC管財務的跑到我家里跟我父母來直接去對賬，做盡職調查都跑到我家里去，因為我爸會計出身，我媽也是會計，當時賬是他們幫忙管的。我們都是很老實，很誠懇做事，不會做欺詐這樣一些事。甚至到后來遭到比較好的發(fā)展機遇的時候，父親也是不斷提醒，說要注意風險，要避免發(fā)展過快帶來資金或者對外合作中會產生的問題。所以我們即使發(fā)展比較快，一直還是抱著一種比較謹慎的心態(tài)——往往出事都是在你最順的時候去發(fā)生的，這個是經常銘記在心的。

　　那個時候大學里還比較少見到商業(yè)明星，反而是請什么嚴星(氣功大師)演講，練功。我快畢業(yè)的時候，老師會接很多外面的項目做開發(fā)，然后帶畢業(yè)生做畢業(yè)設計，這應該算跟商業(yè)掛鉤了，我覺得很有意思，因為這畢竟在幫企業(yè)做項目，自己學的技術會有用途，所以當時我真的是非?？释羞@樣的機會。

　　我大學畢業(yè)時接觸了兩個系統(tǒng)，一個是證券交易系統(tǒng)，一個是尋呼系統(tǒng)。我的畢業(yè)設計是股票行情分析系統(tǒng)，那套軟件后來5萬塊錢賣給黎明網絡了，我很早就知道股票，當時深交所開始之前就在我們家附近排隊，全國各地都是一麻袋一麻袋的身份證運過來那，時候我沒有參與、是后來父母買賣股票的時候參與一。第一次買股票是畢業(yè)后兩三年，當時是買了10萬塊的深發(fā)展，后來漲了幾倍，我沒有拋，到現(xiàn)在還留著，反正沒有太大必要去動它。我不是專門去花很多時間去想這個股票怎么樣，真的沒有，外面說我懂得資本運作，其實真的沒有想這么多。

　　應該說我開公司之前也沒有什么對商業(yè)上的理解，雖然做過一些項目，有些別的收入，但是主要還不是從做商業(yè)的角度去看，而是以技術的角度去看。覺得做一件事情能夠用自己的編程技術、能夠做出一個產品去賣，或者是能夠幫到別人，能夠提高效率等等，這些對我們來說更有意義。

　　接觸互聯(lián)網

　　1995年底，我開始接觸互聯(lián)網，最早在潤迅是用長途電話線撥到香港去接入互聯(lián)網、當時用的還是Mosaic的瀏覽器，還不是Nctscapc。當時我做惠多(cFido，是通過電話線路連接的BBS網絡，網絡之間互相通過點對點的方式轉送信件)BBS站臺，一條電話線只能一個人，當時冪圳的惠多同有四根線纜已經是超豪華版，國內第一豪華，但互聯(lián)網是一條線路多人可以同時訪問，哇，這個太好了、一下子好多人可以同時訪問這個站臺，當時我覺得很有意思。

　　當時我就覺得這個是機會，但是也意味著惠多網已經快完蛋了，因為已經跟不上形勢了，所以老的惠多人還是心里有點傷感，尤其原來是一個小圈子，就這么幾十個人，到后面互聯(lián)網的站臺一多，變得幾百人就沒什么意思了。

　　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這個力量是不可改變的，互聯(lián)網一下子迅速膨脹。再后來基本上惠多網的那個站臺我也就不太理了，1998年我才關掉。

　　那個時候我開始學互聯(lián)網能帶來什么，因為當時在做尋呼，第一個想法就是把網絡尋呼這個概念引進來，通過互聯(lián)網來尋呼，把內部的系統(tǒng)接起來、當時以為這可以給尋呼業(yè)帶來一點高科技色彩，能夠延緩(尋呼衰落)，固為當時壓力很大了，其實手機一開始出來，短信一普及，我就知道尋呼機肯定是完蛋的，就變成夕陽產業(yè)了。我1998年底離開尋呼業(yè)，走的時候大家還抱幻想說尋呼可能還有機會，真正所有人絕望，全部退出資產應該是2000年。

　　我們出來做第一個項目、是向各個尋呼臺賣我們的網絡尋呼系統(tǒng)，那時接觸到即時通信，當時叫網絡尋呼機，而QQ是我們給各個尋呼臺開發(fā)那套系統(tǒng)的一個附屬功能。

　　我們能夠走到現(xiàn)在這一步其實更大因素還是很幸運。我們所處的信息產業(yè)、特別是互聯(lián)網這一行現(xiàn)在來看能夠跟國際接近同一個起跑線，我們也意識到整個互聯(lián)網需要跟中國的國情做磨合，在中國做信息產業(yè)要更關注對社會的影響，不能夠像過去公司還小的時候，只是看一個產品，或者靠一個影響力，或者是為了收入這樣單純的去想，要想得更全面才能適應整個中國的發(fā)展。

　　最后，到了謎底揭曉的時刻，讓我們來看看馬化騰自己擬下的自傳開頭：

　　1999年2月10號晚，11號凌晨，QQ發(fā)布。我們看著自己的產品如何受用戶喜愛，口口相傳，逐漸逐漸增長，那幾個晚上都是盯著這些東西。當時過了兩天就有人來狂注冊，一次放75000個號碼，我說不可能啊!一看，原來是有人利用我們的漏洞來黑我們的系統(tǒng)，于是趕緊去清掉這些號碼。

　　這些正代表著未來騰訊所有互聯(lián)網產品運營和開發(fā)的模式，當時很短的一個月的時間就基本上定型了。包括我們怎么應對處理事務的方法，怎么按用戶反饋去調整，所有這些思想都貫穿于騰訊的發(fā)展，從始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