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侖:地產界的公益布道者

2010-12-30 09:54:17      舒拉

  大俗而大雅,大糙而大道,似乎已經成為這個男人的處世為人之道。他表面詼諧,內心嚴肅,待人謙和,骨子驕傲,精明而不過多算計,追崇理想主義而又積極適應現實。似乎總在干與那些頭銜和社會形象無關甚至相悖的事情

  文/本刊記者 舒拉

  地產界的紅桃2

  這個戴著黑邊框眼睛,小眼睛,大耳朵,锃亮額頭,稀疏平頭,面容喜興的中年男人,被形容為“中國地產界的紅桃2”,在他身后,是一個由他一手打造、如今資產已過70億元的地產帝國。

  作為萬通地產董事長、北京筑夢教育咨詢有限公司董事長、華本地產俱樂部榮譽董事長、全國工商聯(lián)住宅產業(yè)商會輪值主席、中國房地產協(xié)會城市住宅開發(fā)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他的頭銜眾多,官商相得益彰。

  他的人生也頗多傳奇:1977年恢復高考當年進入西北大學,4年后考上中共中央黨校,成為當時黨校最年輕的研究生。之后他曾當過老師,也有過短暫的仕途,最終卻投身商海。他當過牟其中的第一副手,同潘石屹、易小迪、王功權、王啟富和劉軍一起打造了最初的萬通地產,并被合稱作“萬通六君子”。此后,“萬通系”逐漸剝離解體,各踞一方,馮侖卻一直堅守下來。

  他稱自己是“專職董事長,十幾年來只任董事長一職”,并自我評價總結“愛讀老莊,不善理財,喜歡坐小車,看小報,聽小曲,崇尚學先進,傍大款,走正道”。

  相比于任志強的愛放炸彈,李彥宏的溫文淡定,柳傳志的慣式威嚴,祖籍浙江嘉興、生在西安的馮侖身上卻帶著一種京城氣質——文藝而又貧嘴。他更新博客的速度堪比徐靜蕾這樣的新浪“勞模”,也時常在微博上制造出幾條值得琢磨的段子,主編過《中國國情報告》,著有《野蠻生長》、《風馬牛:馮侖和他的快意人生》,擁有個人電子雜志《風馬?!?,譯著包括《狂飆突進——馬克思的心路歷程》。

  為此,他將自己圈為“文化人”,卻一直喜歡軍裝系穿著,因為覺得“文人要剛起來”。后來因為頻繁出國,“軍裝總是不大方便”,他才開始聽從公關經理的意見轉走輕松休閑路線。

  馮侖的辦公室書架放著線裝版的《毛批二十四史》,他說線裝書空白多,方便寫讀書批注,并且“線裝書有一股好聞的香氣”。沉默的時候,他看上去有些嚴肅,甚至是不可捉摸。然而在圈內,他又是出了名的“段子派掌門”,不僅愛講,而且喜歡帶些顏色,即便是面對記者。

  談到從海南賺取第一桶金的心情,他說:“就像大姑娘初婚,很幸福。幸福又糊涂。”

  談到時間對于企業(yè)的考驗,他說:“時間不同,不僅算賬的方式不同,而且道德評價的尺度也完全不一樣。比如趙四小姐16歲去大帥府跟張學良,她去1年,是作風問題;去3年,是瞎攪和;一去30年,那就是愛情。”

  談到合作伙伴的重要性,他說:“跟誰一起做事決定事情的性質。民初名妓小鳳仙,她要是找一個民工,掃黃就掃走了;她找蔡鍔,就流芳千古;她要是跟華盛頓,那就是國母。所以,不在于你接客不接客,不在于你干什么,而在于你跟誰做。”

  在其新書《野蠻生長》的首發(fā)式上,王小丫被邀請來當主持,落座后,王微笑著詢問:“這里有幾個詞:管理、金錢、偉大、女人、政商關系……馮總,您最想從中挑哪個詞來闡述您的觀點?”

  馮侖毫不猶豫地回答:“女人”。

  王小丫略微一愣,同場的財經記者吳曉波直言問道:“你好端端一個法學博士,為什么要用這樣的野蠻方式說話呢?”馮侖的回答也很干脆:“在互聯(lián)網年代的話語天地,吸引眼球最重要。”

  大俗而大雅,大糙而大道,似乎已經成為這個男人的處世為人之道。他表面詼諧,內心嚴肅,待人謙和,骨子驕傲,精明而不過多算計,追崇理想主義而又積極適應現實,有著自成一套的價值標準,不會輕易受到別人評判的影響,從來不愿意被包裹,似乎總在干著與那些頭銜和社會形象無關甚至相悖的事情。

  和其他許多商人不同,他們一旦去掉世俗的職位、財富,就會黯淡失色。但馮侖是個特例,他原本可以成為一個學者,或者一個政客,可是就如王石所說,“陰差陽錯,做了企業(yè)”。

  對此馮侖這樣解釋道:“我是一個被蓋上時代印戳的人,也是一個不倫不類的混合體:資本家的工作崗位(萬通董事長)、無產階級的社會理想(15歲入團,20歲入黨,滿腦子都是無產階級革命理想)、流氓生活習氣(創(chuàng)業(yè)初期一窮二白,苦苦掙扎,所以說過很多糙話、猛話),以及傳統(tǒng)士大夫的精神享受。”

  不提倡“裸捐”

  為官,經商,作文,馮侖的多維人生歷練讓他深刻理解中國社會經濟環(huán)境,也熟諳企業(yè)生存法則,又不失文人學者對于社會的柔軟心腸。

  他被稱為“中國民營企業(yè)家活體標本”,作為第一代的創(chuàng)業(yè)者,他經歷了最好和最壞的時代。

  30年來,中國民營資本力量從前公司時代進化到公司時代,21世紀后又進入到集體創(chuàng)富時代,在不斷調整卻又大局統(tǒng)一的政治經濟體制下,這股力量野蠻而頑強地生長起來。他們時刻被關注、被討論、被規(guī)劃為某一類的典型,或者在某些時候突然被重視或冷落。

  2010年9月底,巴菲特攜手比爾·蓋茨張羅的北京“慈善晚宴”,引發(fā)了中國企業(yè)界一場不小的騷動。

  在媒體的報道中,這場本應尋常的富豪聚會成為了中國富豪們眼中避之不及的“鴻門宴”——多數受邀富豪反復確認“是否會被現場勸捐”,甚至有人因此婉言謝絕,巴蓋二人不得不宣稱以書面形式保證晚宴現場“只吃飯,不勸捐”。

  這一事件激起了社會公眾對于本土富豪財富價值觀的國民論戰(zhàn)。而在這些富豪中占據絕大比例的民營企業(yè)家,再次成為眾矢之的。

  相比社會公眾對于“巴比宴”內外待遇懸殊的口誅筆伐,親歷了此次短暫會晤的馮侖卻認為:“在慈善和公益方面,中國民營企業(yè)家做的比他們好。”

  “國內的民企行善意識比他們早。比爾蓋茨1975年辦公司,2005年才辦公益基金會,巴菲特做公司賺錢賺了50年才想起這個事,而我們的企業(yè)家成立公益基金會,卻大多是在自身創(chuàng)業(yè)的20年之內。他們掙的錢比我們多,拖的時間卻比我們長;我們掙錢比他們晚,覺悟卻比他們早。”他說,“所以在道德層面上來講,我們應該具有優(yōu)越感。”

  “中國富人們做善事的熱心并不比誰差。”他總結說。但歷史輪回,如何掙錢和捐錢,又成了新一代中國民營企業(yè)家們亟待解決的財富難題。

  據此,馮侖提及了晚宴中的敏感詞匯——“裸捐”。他直言:“這個比較極端。”

  對于陳光標主動提出將個人財產“裸捐”,作為送給巴比二人的“見面禮”,潘石屹也特別手機微博現場直播“大家在熱烈地討論裸捐”。馮侖表示:“據我了解,西方沒有這個概念,也不提倡這樣簡單的做慈善方式。”

  “其實我們上一輩的民營企業(yè)在建國初期公私合營的時候,就曾經集體‘裸捐’過。”他說,“也就是說,早在1956年,中國的民營企業(yè)都統(tǒng)統(tǒng)洗白了,這在世界財富史上能算得上是罕見奇觀。”

  而對于這一輪“裸捐大潮”,馮侖說:“它所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國民經濟的迅速倒退,直到改革開放元氣才逐漸恢復過來。”

  “片面地強調裸捐,而忽略私有財產的保護和市場競爭秩序的維穩(wěn),無異于粗暴地截斷了財富創(chuàng)造的動力鏈,”他指出,“源泉消失了,財富必然枯竭,我們也會餓死。”

  據此,馮侖建議國內應建立獨立的公益基金會,讓其擔任起類似于財團法人和社會的NGO(阿拉善SEE生態(tài)協(xié)會)的角色。

  “國內的800多個基金會絕大多都掛靠在政府門下,而美國有12萬公益基金會,多不為政府征用,是獨立的。一方面,富人們進行財產捐贈充分尊重個人意愿;另外一方面,這些財富的有效使用率得到保證,用于那些政府管轄不到而社會進步又特別需要的方面。”他說,“這種模式值得我們學習和借鑒。”

  馮侖表示:“企業(yè)做公益,不僅要在企業(yè)家的能力承擔范圍之內,而且要保證這種行為不傷害到自由企業(yè)制度。公益事業(yè)不僅要做,更要建立相關制度規(guī)范,保證每個人都有創(chuàng)造財富和處置財富的基本權利。”

  而對于這一公益理念的個人理解,馮侖又甩出他的“馮氏段子”:“民營企業(yè)做公益,不僅要身體好,而且要保持貞操。”

  從“野蠻生長”到“理想豐滿”

  對于曾經的部下兼盟友,馮侖曾這樣評價道:“真正懂佛的是易小迪,潘石屹那是裝神弄鬼。”

  而現在,曾經放言“我就是自己的宗教信徒,我就是自己的神”的他也開始關注并思索這一內心深處的信仰力量。在探訪災難后的玉樹之后,他寫下了一篇博文《身處蓮花中,愿為慈悲種》。

  在博文的末尾,他這樣寫道:“益西(一位偶遇的云南志愿者)說,他覺得一個修行者,核心是慈悲。慈悲不是憐憫,不是施與,不是幫助,而是分擔。”

  而談及民營企業(yè)對于社會責任的承擔,馮侖則一再強調:“要將‘慈善’和‘公益’這兩大概念區(qū)別開來。”

  “慈善與道德有關,而公益不僅僅是道德,更是一件職業(yè)化和專業(yè)的事情。”他說,“中國正處于社會轉型時期,企業(yè)家應該更多地研究公益,在經濟社會的建設中去發(fā)展建設公益事業(yè),而不要完全停留在道德上。這樣才算得上是這個社會一百多年來取得的一點進步,否則還是跟過去一樣,強勢對弱勢,優(yōu)勢對劣勢。”

  關于企業(yè)對于社會公益應有的態(tài)度,馮侖則借用了瓊瑤的“追求愛情,順便結婚”,他表示:“我現在是‘追求理想,順便賺錢’。取法乎上,僅得乎中,雖不能至,心向往之。”

  “作為一個民營企業(yè)家,要被金錢之外的東西誘惑。”他說。

  對于馮侖來講,從最初汲汲于擴大和穩(wěn)固產業(yè),到后來開始回望思索,把玩文字。而現在,他開始考量這個讓其成功、挫敗和成熟的社會的需要。

  十幾年前,他涉足地產,十幾年后,他布道公益。

  從6年前創(chuàng)立華夏心臟基金會,到繼而發(fā)起阿拉善環(huán)保基金,再到2年前成立萬通企業(yè)公益基金,到現在幫助李連杰壹基金規(guī)范成為公募基金,馮侖也逐步建立了自己的“公益萬通模式”。

  2008年,在其倡導下,萬通地產申請成立了北京萬通公益基金會。據悉,這是國內地產業(yè)中最早的非公募基金會之一。

  “專業(yè)性和獨立性是萬通公益基金會運作上的最大特點。”他介紹說,“基金會采用獨立理事會治理制度,11個理事席位中,萬通地產僅占三席,其他都是在生態(tài)環(huán)保、公共政策、公益慈善以及法律等方面具有專業(yè)性和顯著社會影響力的外聘專家,整個基金會運作不受主要捐款方萬通的直接指令。”

  同時,該基金會章程還規(guī)定,每年由萬通地產拿出當年利潤的0.5%,非上市公司萬通控股(萬通地產母公司)拿出當年利潤的1%;同時,基金會還接受萬通高管、中基層員工及合作伙伴的捐款。

  “這既確保制度化和專業(yè)化地踐行社會責任,又保證了企業(yè)發(fā)展規(guī)模與之相互匹配。”馮侖說。

  而他本人參與各類商務活動的相關報酬,也悉數捐給萬通公益基金會。

  現在,萬通公益基金會已成為國內最具影響力的非公募公益基金會之一,也是國內第二屆非公募公益基金會論壇的共同輪值主席單位。

  明年就是萬通創(chuàng)辦20周年,生于上世紀50年代末的馮侖,如今也到了“知天命”之年。

  幾年前,馮倫母親整理箱子,翻出了他30年前的日記本。馮侖把這些日記放到了網上,他說,這是他們那一代人的成長印記,不是要讓人來看他,而是想讓人們來看一看當時的社會。

  從當年那個認真寫下“1975年5月4日,從今天起我的日記又開始了新的一頁,因為我已是一名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團員了”的少年,到后來體制內的受益者和體制外的成功者,馮侖開始思考這種個人信仰的力量。

  他曾經說:“所有的偉大都是熬出來的。”而現在,他正帶領著自己和萬通朝著這種“偉大”跋涉。他說:“我的理想是讓萬通成為一家受人尊敬的企業(yè)。”

  如今,馮侖又在籌備出一本新書。他說,《野蠻生長》是為了回望過去,而新書則要展望未來,主題已經敲定,那就是:“理想豐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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