戛納不是中國片的后院

　　本報記者 李蕾 北京報道

　　繼威尼斯和柏林電影節(jié)顆粒無收之后，中國電影在戛納上再次成了打醬油的。以文藝和品位著稱的三大電影節(jié)相繼將中國電影拒之門外，這至少說明，二十來年，在歐洲三大電影節(jié)上拿獎，在國內賺錢的電影模式似乎終于走到尾聲。

　　其實，也不能不結束，從這個世紀以來，中國導演集體奔向商業(yè)片，這必然意味著和三大電影節(jié)越走越遠，誰拋棄了誰，并不重要。今天中國龐大的電影市場足夠電影人們放開了玩兒，所以，重要的問題是，怎么樣把這些錢留下來，不要被外國片賺走。

　　名和利，魚與熊掌

　　從來沒有哪一年像今年一樣，華語電影被三大電影節(jié)接連拒之門外。這對于早把三大電影節(jié)當成自家后院的中國電影人們來說，無疑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和純粹的名利場奧斯卡不同，三大電影節(jié)總是試圖在保持著一點兒文藝腔，這或許是歐洲貴族們對于美國暴發(fā)戶的一種對抗。一個居高臨下的藐視姿態(tài)，雖然并不顯得多么有力，但多少能讓歐洲老爺們在美國人面前還有一點點僅存的尊嚴，因為暴發(fā)戶總是沒文化的代名詞，雖然貴族老爺?shù)奈幕参幢貜姷侥膬喝ァ?/p>

　　在商業(yè)時代之初，中國人還沒有現(xiàn)在這種笑貧不笑娼的“覺悟”，雖然行動上一切向錢看，但表面上，還保留著一點兒傳統(tǒng)時代對金錢的高傲，特別是在文藝上。所以，當二十年前，中國電影奔赴三大電影節(jié)的時候，在商品大潮中還有那么一點兒矜持的文藝青年們，和歐洲貴族老爺們一拍即合，因為他們一樣郁悶，雖然郁悶的原因各有不同，但郁悶的對象顯然類似。所以，雖然在奧斯卡上從無戰(zhàn)績，但在三大電影節(jié)上，二十年來橫掃天下，無人能及。

　　這種趨勢在金融危機之后達到巔峰，中國元素在全世界面前瘋狂了一把。但是高潮之后總是曲終人散的結局，這是不變的規(guī)律。

　　于是，中國電影開始集體打醬油，在三大電影節(jié)上只能當個路人甲乙丙丁的角色。

　　這是誰的問題？

　　實際上，從這個世紀初開始，中國電影就走上了一條和三大電影節(jié)不同的道路。電影是名利場這固然不錯，但需要明白的是，歐洲貴族老爺們眼中第一位的，顯然是名，反而對純粹的利有著天然的排斥，這和他們傳統(tǒng)的驕傲有關，也和他們在商業(yè)時代的落寞有關。

　　中國導演們終于拋棄了名，轉而向利低頭。第一個，應該是張藝謀，最后一個，則是姜文。

　　退出文藝，轉向商業(yè)的中國電影，理所當然要和三大電影節(jié)分道揚鑣，這本就是魚和熊掌不能得兼的選擇題。

　　夾縫之間的悲劇

　　離開文藝，就意味著可能要離開三大電影節(jié)，不管過去二十年里，中國導演和歐洲老爺究竟多么親密無間，但志不同則道不合，道不同則不相為謀，在這一點上，歐洲老爺?shù)墓虉?zhí)是出了名的，遠遠勝過中國電影人們繼續(xù)合作的期望。

　　有時候，事實就是這么簡單，沒有左右逢源，你必須選擇一個立場，天底下的壞事不能都落在你頭上，好事也一樣，你選擇了自行車，老天爺就讓你笑，你選擇了寶馬，就讓你哭，想坐在寶馬里笑，老天爺也要下凡做人。

　　中國導演們選擇了錢，幾乎沒有猶豫。所以他們逐漸遠離了三大電影節(jié)。其實跡象早有，除了金融危機之后的那一次爆發(fā)，這些年來，中國電影在三大電影節(jié)上的建樹顯然要少于最開始的時候，更多的情況是湊熱鬧，熙熙攘攘地去了一大堆，賓主們嘻嘻哈哈一通，吃喝玩樂一遍，然后各回各家。到如今，連熱鬧都逐漸湊不著了，純粹成了打醬油的路人。

　　當然，離開了文藝，大踏步奔向商業(yè)，也是一種選擇，雖然我們可以譴責中國電影失去了內涵，但是有錢，不也挺好的么？

　　何況，失去了三大電影節(jié)，還有奧斯卡不是？

　　關鍵的問題是，奧斯卡不是三大電影節(jié)，三大電影節(jié)還有些文藝腔，還有些貴族老爺?shù)淖雠?，不管骨子里怎么樣，表面上至少保持著一點點或真或假的風度。

　　奧斯卡則沒有，它是赤裸裸的名利場，它絕不會裝腔作勢，它所有的一切，從里到外，都和商業(yè)有關，它就是小人氣概，只認錢，不認人。

　　更關鍵的是，中國電影人始終沒有明白一個道理：奧斯卡只想賺你的錢，絕不想讓你賺錢。雖然奧斯卡是全球最有名的電影獎，但從來都是美國電影橫掃全球，幾時見過別人的電影橫掃北美票房的？

　　所以，中國電影悲劇地站在了夾縫之中，離開了三大電影節(jié)，進不去奧斯卡。

　　日韓電影贏取歐洲芳心

　　中國的電影人，從一開始，走的就不是傳統(tǒng)的路，叫中國電影，其實并不合適。至少在文藝層面上，中國文藝是代表不了東方文化的，即便是儒家文化圈，也同樣代表不了。

　　相反，日本和韓國的電影雖然一直被輕視，但是他們對于各自傳統(tǒng)的忠誠，要遠遠高于我們的電影。雖然很多中國人不忿韓國人亂認祖宗，不忿日本人自稱儒家，但這正好說明，他們比我們更懂得傳統(tǒng)。所以，他們贏得歐洲老爺?shù)臍g心，是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以這一屆戛納為例，日本的河瀨直美和三池崇史兩個人各領風騷。河瀨直美出道之作就入圍戛納，題材是非常日本的《萌之朱雀》，今年的《朱花之月》雖然是恐怖片，但同樣和日本的歷史人文關系密切。韓國人電影中，洪尚秀、羅宏鎮(zhèn)、金基德三箭同發(fā)，《北村方向》、《阿里郎》和《黃?！啡侩娪拔幕蕽夂?，實力同樣強勁，雖然未必一定獲獎，但對于日韓電影本身，絕對已經是巨大的收獲了。

　　實際上，幾位日韓導演也并非完全的文藝片導演，金基德、三池崇史同時也是商業(yè)片的好手，他們在拿獎之前，就已經是賺錢的導演，而不像中國導演一般，非得先拿獎，才有可能賺錢。

　　對于中國導演來說，十年的商業(yè)電影歷程，其實是走向了歧途，既沒有好萊塢商業(yè)大片的特質，也失去了三大電影節(jié)文藝片的風采，畫虎不成反類其犬，變成了四不像。張藝謀自然不用說了，典型是《通天帝國》和《讓子彈飛》。

　　沒有彼此，依舊精彩

　　其實，無緣三大電影節(jié)，對今天的中國電影來說，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二十年前，中國導演需要三大電影節(jié)來成就他們的名聲，以名聲換回國內的商業(yè)收益。如今，一代又一代的大導演們早就功成名就，票房動輒以億計算，也不需要三大電影節(jié)來打免費的廣告了。

　　至于歐洲，中國電影向來不曾有過什么突出的成績，雖然三大電影節(jié)在歐洲，雖然中國導演曾經在三大風光無限，但是真正能在歐洲票房大賣的中國電影，幾乎數(shù)不出來幾部。自然也不用多說。

　　百億中國電影市場，其實已經是一個足夠龐大的蛋糕，現(xiàn)在的問題是中國電影人們怎么樣才能吃到更多的部分，而不是讓外語片占據(jù)鰲頭。所以，沒有戛納，沒有三大電影節(jié)的中國電影并沒有什么失落，依舊紅紅火火，最起碼是表面上的紅紅火火。

　　同樣，沒有中國電影的戛納同樣也沒什么問題。雖然在過去的二十年里中國電影風行戛納，但正如評論家所說的，中國片和美國片一樣，從來都不是戛納的必備選項。沒有中國片，戛納一樣精彩。

　　還是說本屆，除了日韓電影崛起，達內兄弟、考里斯馬基、拉斯·馮·提爾、南尼·莫萊蒂、保羅·索倫蒂諾、泰倫斯·馬力克等等無不是拿獎的熟手，當然還有幾位女導演，如麥溫·勒·貝斯柯、茱莉亞·李等等，同樣不讓須眉。這樣東西咸備，老少皆全的陣容，絕不遜色于以往的任何一屆。

　　所以，離開了戛納的中國電影，依舊有龐大的市場讓他們由著性子玩兒，離開了中國電影的戛納，也依舊精彩紛呈，撼動世界。對于中國電影來說，戛納只是曾經重要，而對于戛納來說，中國電影從不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