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片工業(yè)已死,音樂工業(yè)永生!

2013/12/30 10:37      王玉龍

“現在一開會,基本上是兩個陣營,一個內容產業(yè),一個互聯網”滾石移動董事CEO李敬搞網絡出身,“在音樂圈我不資深,我們是外來者”。“人缺少不了音樂,所以音樂就永存?這個邏輯有錯誤。”他帶著點質問。他認為,需要認真對待的是,“如果有一天有一項新技術取代了互聯網呢?”而i黑馬認為,唱片業(yè)這種形態(tài)只是因為媒介發(fā)生了轉移,并不太表音樂這種形式會消亡,音樂做為人類最重要的精神價值之一,注定將會與新的媒介相結合而永生。

" height=

“在互聯網技術下,整個音樂產業(yè)鏈已經跟以前唱片時代的音樂產業(yè)鏈不一樣了,你還按照以前的模式去做不死才怪!現在的90后在寢室,蒙一床被子隔音就能錄制音樂,他們都能砸了70后的飯碗!”李敬在接受《瞭瞭望東方周刊》采訪時強調,應該是“唱片工業(yè)已死,音樂產業(yè)要永存”。

介質革命帶來的新公司

理科出身的李敬把互聯網時代的數字音樂革命看得很簡單:一種介質代替另一種介質,“是科學技術的進步,是不可阻擋的”。

就好像當年有卡帶機,然后CD取代了卡帶。然而不同的是,在從卡帶到CD的變化中,唱片公司一樣賺錢,“而現在進入互聯網時代,有人賺不著錢了,所以反對。”他這樣比較說。

其實回顧整個現代音樂史,音樂產業(yè)的歷次飛躍都來自于技術革新。技術一次次打破舊有的產業(yè)利益鏈,建立新的分配格局。唱片就曾被譽為人類重大發(fā)明之一,它的產生曾經促進了音樂的大發(fā)展,成為改變人們生活方式的重要載體。

上世紀80年代,隨著傳統(tǒng)唱片轉化為數字CD,全球唱片業(yè)迎來近20年的大繁榮。1982年,邁克爾。杰克遜的專輯《顫栗》全球銷量破億張,至今無人能破此紀錄。

“當時也充斥著很多盜版,即便這種情況下,普普通通一個唱片公司一個專輯就能賣上百萬,白金獎就能賣幾百萬,那時候我們開年會吃喝都在人民大會堂。”國際唱片業(yè)協(xié)會中國區(qū)首席代表郭彪對《瞭瞭望東方周刊》回憶說。

“那時候賺錢太容易了,傻子都能賺錢。唱片發(fā)行之前就已經聽到了錢的響聲。”李敬說。

其實數字音樂的介質在短短10年中也在變化:先是MP3機—它被李敬認為是過渡產物,然后是PC互聯網,現在移動互聯網已經成為趨勢。

在數字介質轉變的過程中,最大的變化就是銷售和傳播合二為一:聽眾從聽到一首歌然后去淘唱片店,變?yōu)榕艿骄W上找歌聽、直接下載。

當傳統(tǒng)唱片工業(yè)最輝煌的時候,發(fā)行商、音像廠“拿著錢堵在唱片公司門口排隊”,希望得到授權。音樂人需要集中精力生產好歌,唱片公司想要誰紅很少會失手,“因為它掌握了媒體,但現在網絡上一首歌不知道怎樣就紅了。電視報紙都沒那么強勢了,網絡越來越受關注,這就是改變了音樂的傳播。”

為了解決這個被李敬稱為“復雜”的傳播問題,他的公司里有幾十個人專門研究:剛研究透了搜索引擎,又出來了微博、社交媒體,“就算我們是網絡出身的,也應接不暇”。

成立于2002年的滾石移動,投資方除了滾石唱片集團,還有宏碁技術投資、德國西門子移動投資、華登國際投資、聯想投資,叫做“全網電信增值業(yè)務提供商”。其實它的前身就是滾石唱片旗下的滾石網路科技娛樂通信事業(yè)部。

作為一家“新型的音樂公司”,李敬稱自己的企業(yè)每年有4億元以上的營業(yè)收入,且一直盈利。不過他也說,自己還處在深刻了解傳統(tǒng)音樂的過程中。

這類公司的出現,大大改變了音樂工業(yè)的傳統(tǒng)—唱片公司以往都是以制作室、錄音棚為主,小型、個性突出。“我覺得未來這種工作室形式會被淘汰。未來的唱片公司有強大的銷售能力和推動能力,你會發(fā)現,這個產業(yè)鏈各個環(huán)節(jié)就發(fā)生了變化,更像四大國際唱片公司那樣,但是這對企業(yè)的管理能力、資源整合能力、資金籌措能力是一個考驗。”

具體來說,唱片工業(yè)是以制作人為核心,然而現在隨著市場推廣、銷售渠道的多樣化、復雜化,制作公司扮演了主要角色。

音樂的變現難題

唱片工業(yè)的衰敗是顯而易見的。2012年初,知名音樂人宋柯丟下一句“唱片已死”,短暫地離開過音樂圈。似一聲驚雷,士氣低落的唱片業(yè)為此紛紛攘攘了好長一段時間。

半年不到,宋柯加盟恒大音樂。2013年11月9日晚,里皮帶領的恒大足球奪得亞冠冠軍。恒大音樂“主教練宋皮”(宋柯自我戲稱)將“恒大星光音樂狂歡節(jié)”大篷車從南京派到了天河體育中心,為狂歡夜助興。

但部分觀眾對“恒大星光音樂狂歡節(jié)”植入廣告太多頗有微詞,“音樂節(jié)像廣告節(jié)”。宋柯則公開回應稱,如果僅靠門票收入,恒大音樂節(jié)單場虧損近200多萬元。

2013年“恒大星光音樂狂歡節(jié)”30場巡演除門票收入外,還將帶來1億元廣告贊助。為此,2014年巡演預計將增加到40至50場。

現場音樂已經取代唱片業(yè)成為全球音樂產業(yè)中收入規(guī)模最大的部分,音樂節(jié)甚至被視為音樂人的出路之一。

在宋柯看來,音樂節(jié)遠遠沒有達到“井噴”,正規(guī)的非常少,很多地方還未曾有過音樂節(jié)。“蛋糕要做大,音樂人才有飯吃。”

1996年,剛從美國回來不久的宋柯還是一個珠寶商人。在好友高曉松的慫恿下,心底仍懷理想的他創(chuàng)辦了麥田音樂。宋柯在太合麥田的辦公室里有一幅漫畫,上面寫著“為人民的娛樂服務”。

這個口號也正是宋柯這些年摸索的主線。在正式成立麥田音樂之前,高曉松帶著宋柯在上海一些唱片發(fā)行公司轉了一圈。

那時盜版已經暗潮洶涌,但宋柯認為還是可以掙錢。麥田音樂成立之初,依靠高曉松、樸樹、葉蓓等歌手著實賺了一把。

進入21世紀后互聯網迅速崛起,唱片大勢漸去。網絡全面對接、深度介入音樂產業(yè)鏈。唱片公司既無法對接網絡的欲望,也沒能滿足音樂人的欲望。

身為老板的宋柯,也曾感到這種內外壓力。據業(yè)內人士轉述,在2011年香港流行音樂節(jié)的論壇上,宋柯就曾表示:“我不開心,我不愿去伺候那些膨脹的藝人,那我就要放棄。”

2011年6月,在文化部的鼎力協(xié)調下,音樂產業(yè)里曾經水火不容的音樂制作方和百度等互聯網渠道方,在北京宣布成立了網絡音樂的行業(yè)協(xié)調組織“網絡音樂行業(yè)發(fā)展聯盟”,各方簽署公約,貌似握手言和共同探尋多方共贏的產業(yè)模式。

但是,今天看來聯盟各方的利益糾葛并未化解,唱片業(yè)的頹勢也沒能扭轉。

2012年年初,宋柯去開烤鴨店了?;蛟S坐在自家烤鴨店里盤算著營收時,對于中國音樂行業(yè)的賺錢問題,他琢磨出了一點東西:內容提供商不能從音樂流通體系里掙得40%利潤,就玩不下去。不是賺不了錢,是沒有話語權。

當時,宋柯曾對《瞭瞭望東方周刊》表示:“網絡音樂總體年收入約為300億元,作為內容制作方的音樂公司只拿到約6億元。與此同時,2010年電影市場票房為103億元,內容商可以拿到35%至40%,約35億至40億元。”

這種對比似乎也暗合形勢。中國音像協(xié)會常務副會長王炬就對本刊記者表示:“流行音樂發(fā)展百余年,到現在為止,音樂的形成模式、流通模式已經越來越和電影相似了。”

北大青鳥音樂集團總裁許曉峰對《瞭瞭望東方周刊》表示:“行業(yè)中整個產業(yè)結構,嚴重地損傷原創(chuàng)者的利益。”

“中國大陸的音樂嚴格來說已經陷入趨眾,藝術個性沒有了,好作品就沒了。歸根結底還是缺少有個性有品位的藝術工作者。”王炬說。

當然,有業(yè)內人士也表示,音樂行業(yè)缺的不僅是音樂人才,更缺互聯網專業(yè)人才。

10%和90%

對于數字音樂,郭彪的看法是:2000年中國就有了數字音樂,至今已13年,“如果出現5年時就修法,那就好了。”

作為傳統(tǒng)音樂人,他說:“我現在真的有些害怕,害怕什么新的科技又出來了。因為中國的科技更新太快了,中國人接受這個很快,利用新科技打煙霧彈。著作權人沒弄明白,國家主管部門沒弄明白,法官沒弄明白,但是他弄得明白,就借助這個機會就開始盜版。他說這不是盜版,這是技術手段。”

郭彪跟互聯網“打了這么多年”,現在法院已經基本弄明白了,“覺得畢竟你們互聯網不能老這樣啊”。

他說,數字音樂面臨的網絡盜版主要有三種:大量的沒有經過授權的內容網站,將產品放在自己的服務器上,但這個問題并不嚴重;更嚴重的是深層鏈接網站,將盜版網站全鏈一起,使得盜版得以實現,自己通過MP3窗口收廣告費;第三是音樂愛好者將種子上傳,大約占20%。

通過“斗爭”,第二類的深層鏈接有一大部分已經進入合法范疇,比如百度等大網站提供的鏈接。但是下載工具提供的深層鏈接還沒有向音樂人付費。而在國外,第三種、即P2P才是焦點。

對于涉及多個文化藝術領域的版權問題,郭彪說:“最關鍵的還是法制環(huán)境。我們打了那么多年官司,我們是在吃虧、在流血的,那些網站反正拖一天是一天。”

版權問題導致的一個后果就是投資積極性下降。因為投資的回收差,原來集中在唱片制作領域的資本進入演藝行業(yè),“但這些都不是主業(yè)”。

郭彪說:“現在一開會,基本上是兩個陣營,一個是內容產業(yè),一個是互聯網。”

不過他認為,唱片行業(yè)不可能消失。雖然科技使進入音樂行業(yè)的門檻降低,但是作為商業(yè)產品仍然需要對藝人的培養(yǎng)和包裝,“從這個意義上講,唱片公司無可替代”。

而面對財大氣粗的互聯網公司,“沒有幾個權利人能真正有實力和大的互聯網公司坐下來談判。”中國音樂著作權協(xié)會副總干事劉平對《瞭瞭望東方周刊》說。

他解釋說,無線音樂和在線音樂現在都存在非常大的問題,“無線音樂雖然利益非常大,但是權利人尤其是原創(chuàng)作者獲得的利益寥寥無幾,一部分被唱片公司拿到了,更大一部分被運營商拿去了。中國移動數字音樂可以達到300億元,因為他們是渠道,是壟斷的。”

他舉出《兩只蝴蝶》、《老鼠愛大米》為例:這兩首歌做彩鈴的時候,詞曲作者也能分到上千萬元,后來就再也沒有出現這種情況。“中國移動開始沒明白,后來明白了,就改規(guī)矩了,采取買斷方式,用5萬元買斷,剩下的跟你沒關系。這就非常不公平,但他是渠道,你不進它的渠道,當時就沒有其他渠道可上了。”

至于在線音樂,“其實上只是解決了不到10%,其他90%多的還沒解決呢!”

走出技術的牢籠

王炬曾參加一個關于數字音樂的論壇,他強烈地感受到,“唱片業(yè)已經從論壇的主人變成現在的聽客、看客。”

王炬說:“當時坐在主席臺上的,除了一家是做演出的公司的負責人之外,其他都是做數字、網站、移動的,所有唱片公司的負責人都坐臺下。演講的也都是做數字的,2011年還有宋柯、沈黎暉等做唱片的,2012年就完全沒有了。”

數字音樂給傳統(tǒng)唱片公司帶來的沖擊幾乎是全方位的,不僅在于傳播方式和渠道,還體現在對音樂內容的影響上。“腐朽守舊”的傳統(tǒng)唱片工業(yè),看起來在新技術面前幾乎一無是處。

不僅是曾經輝煌的國際五大唱片公司轉眼間從“五大”變“四大”,又從“四大”縮至“三大”,國內唱片業(yè)也是凄凄慘慘。

2004年,宋柯開始警惕地意識到互聯網技術的普及使數字音樂有了商業(yè)化的可能。2005年中國唱片業(yè)進入資本時代,從華納音樂先后出走的宋柯、許曉峰相繼獲得巨額融資創(chuàng)業(yè)。

宋柯的太合麥田不僅從運作刀郎作品的無限增值業(yè)務中既賺錢又賺口碑,2005年又簽約了超女冠軍李宇春。許曉峰的創(chuàng)盟音樂則采取較為穩(wěn)健的方式。不過在業(yè)余時間,許曉峰鼓搗出了北大原創(chuàng)音樂20年紀念專輯《未名湖是個海洋》,至今被奉為經典。

網絡的興起以及無線增值業(yè)務的繁榮帶來了機遇,這期間的種種絢麗,讓不少業(yè)內人士都以為中國唱片業(yè)復活了,并且迎來了第二春。

殊不知,這更像是一次回光返照。一些以唱片為主體的音樂公司已經私下將主營業(yè)務轉移到藝人經紀和商演領域。

多年以來,唱片界和互聯網公司形同水火,自身不會也不甘心擁抱新技術。唱片業(yè)一步步日薄西山?,F如今,明星出專輯僅相當于印名片,一線歌手的專輯銷量也不過上萬張。唱片公司最大的愿望就是活著。

至今,整個音樂產業(yè)也未能找到適應互聯網新技術的成功商業(yè)模式,陷入技術牢籠。做唱片掙不到錢,人們歸結為盜版猖獗;網絡音樂時代音樂依然不賺錢,人們歸咎于免費下載。

“不解決百度、中國移動對音樂的壓榨問題,中國數字音樂的發(fā)展就是一句空話。”許曉峰對《瞭望東方周刊》表示,“全世界每首音樂都慰藉了千百萬人的心靈,唯獨在中國創(chuàng)造音樂的人的心靈卻受到很大的傷害。就像一個演喜劇的小丑,為大家?guī)硇β?,自己卻生活在苦悶中。”

相關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