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官二代到富二代的成功蛻變

　　文/本刊特邀撰稿人 李德林

　　1642年的春天

　　1642年2月，大明帝國的北方硝煙四起，遙遠的瓊州卻是冬日暖陽。

　　一批走私商人站在甲板上，迎著朝陽望著晨曦中的瓊州城。站在最前面的是船老板海述祖，他在眺望朱吉里下因村，心底暗暗地在祈禱，希望海家的祖先，尤其是那位剛正不阿的祖父海瑞，祈求他們在天之靈，能夠保佑他碧海平安。

　　走私商人們靜靜地站在海述祖的身后，他們心底非常清楚，這一次揚帆出海的團伙走私，在瓊州也只有海述祖可以讓他們順利出海。沒錯，海述祖有一位萬古流芳的祖父，他就是那位帝國皇帝都奈何不得的清官海瑞。

　　曾經(jīng)鐵腕整治“官二代”的海瑞，萬難預想自己的子孫將來富甲一方。更難以想象的是自己的子孫會在帝國危亡時刻，開著舉世巨輪進行團伙走私。1642年的春天里，瓊州府最顯赫的海氏家族“富二代”走私巨輪出發(fā)了，目標南洋。在那個硝煙彌漫的春天里，海瑞的孫子謀劃的一場血腥陰謀籠罩在汪洋之上。

　　瓊州海氏豪門

　　清官海瑞將一生獻給了大明帝國，令人扼腕的是，世人口中的海青天最終無子嗣送終?！睹魇?middot;海瑞傳》中強調(diào)海瑞沒有子嗣。明代進士梁云龍在《海忠介公行狀》一書中，卻給世人呈現(xiàn)了一個龐大的瓊州海氏豪門。海瑞的孫子海述祖正是豪門中最富有的商人。

　　海瑞的祖先在宋朝的時候居住在福建，《海氏族譜》記載：海南海姓始祖海俅，南宋理宗時由福建遷往廣東，定居在番禺。海俅生二世祖海鈺，海鈺生三世祖海甫震，海甫震生四世祖海遜之，海遜之在明太祖朱元璋開國之初任廣東衛(wèi)指揮使。海遜之生海答兒(五世祖)，海答兒于明洪武十六年(公元1383年)跟隨父親從軍瓊州，落籍瓊山左所，后從軍營遷出，舉家卜居瓊山府城朱吉里下因村。

　　不難發(fā)現(xiàn)，海瑞的祖先海遜之是明朝的開國功臣，在天下大定之后得到了三品廣州衛(wèi)指揮使的官銜，這個官銜在朱元璋時代只有369個。明朝末年，努爾哈赤正是從衛(wèi)指揮使起步，最后成了朱明王朝的強大對手。按照朱明王朝的軍事管理制度，衛(wèi)屬官兵都是世襲，所以海氏家族都應該擁有軍籍。海答兒鎮(zhèn)守的瓊州左所正是朱明王朝廣州市舶司海口總口，是大明帝國對外貿(mào)易的重要港口。

　　海答兒跟他的父親海遜之不一樣，希望自己的兒孫能夠走科舉仕途。盡管在軍隊大院，海答兒的兒子海寬還是相當?shù)臓帤?，考取了舉人。在明朝，舉人就可以走上仕途，海寬選擇祖先生活的地方福建松溪縣出任知縣。海寬文人出身，在那個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年代，自然希望自己的兒子參加科舉。

　　海寬非常欣慰，三個兒子都很有出息，大兒子海澄在1457年考中進士，官至四川道監(jiān)察御史；二兒子海瀾考中了舉人，三兒子海翰也混了個廩生名分。海翰盡管讀書沒有兩個哥哥厲害，但是生了個了不起的兒子，那就是海瑞。海瑞考中舉人后就一直難以超越自己，最后跟他爺爺海寬一樣，以舉人的文憑一度在奸相嚴嵩的老家江西興國縣擔任知縣。

　　海瑞在歷史名氣太大，在當時因為清廉政治，也具有相當?shù)挠绊懥Γ灾劣诩尉富实埤堫伌笈?，將他關進死牢都不能直接殺之。海瑞除了剛正不阿，在官場圈子建設方面不惜賭上了自己的婚姻。

　　1750年4月，在南京工作并不開心的海瑞申請回老家休息，沒想到一休息就是15年，從來沒有離開官場這么久，海瑞的心里打擊可想而知。這期間，海瑞娶了一位丘氏夫人。

　　丘氏夫人跟海瑞同一個村兒，可是這位夫人大有來頭，她的曾祖父叫丘浚，1454年考中二甲進士第一名，經(jīng)歷代宗、英宗、憲宗、孝宗4朝，在北京當了40年官，官至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實為宰相。丘浚寫過一本書叫《大前衍義補》，這書中提出了“勞動耗費決定價值”的理論，比西歐經(jīng)濟學家17世紀60年代提出的“勞動價值論”，還要早200多年。丘氏家族在朱吉里下因村堪稱豪門，丘浚的子孫們進士舉人一大堆。

　　海瑞聯(lián)姻丘氏已經(jīng)是醉翁之意不在酒。1585年，已經(jīng)73歲的海瑞早已到了退休年齡，可是皇帝突然召回，調(diào)令他擔任南京任都察院右都御史，很快升任吏部右侍郎，相當于組織部副部長。很遺憾，丘氏夫人三歲的小女兒不幸早殤，以至于海瑞沒有親身骨肉送葬。

　　海述祖以海瑞孫子的身份出現(xiàn)讓很多人驚訝。梁云龍在《海忠介公行狀》一書中披露，海瑞有一個堂弟叫海珥，海珥的二兒子叫海中適，過繼給海瑞。雖然海瑞生前尚未正式過繼，但已確定關系。梁云龍在《海忠介公行狀》里說：“繼者必此子也。”海中適生有一子叫海述祖。

　　梁云龍跟海瑞是瓊山縣同鄉(xiāng)，55歲考中進士的時候轟動整個瓊州府。當時海瑞還在家鄉(xiāng)，立即將自己的侄女海氏許配給梁云龍。梁云龍官運亨通，攜海氏夫人走馬上任，從武庫司主事、兵部副使、湖廣巡撫一路做到兵部左侍郎，相當于國防部常務副部長。梁云龍對海氏家族應該是相當?shù)牧私狻?/p>

　　海瑞死后，皇帝贈封他太子太保，謚忠介。盡管海瑞沒有親兒子，可是他的侄子海鵬考中舉人，官梧州通判；侄孫海邁，舉人出身，官處州推官；海邁之孫海廷芳清康熙8年也中舉人。海氏家族子孫們奮斗不息，加上聯(lián)姻丘氏家族跟梁氏家族，海氏家族在瓊州依然是豪族。

　　海中適盡管頭頂海瑞的光環(huán)，可是海氏家族的這一支在科舉仕途上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興趣，相反海中適利用家族在廣州市舶司?？诳偪诘挠绊懥?，做起了貿(mào)易生意。到了海中適兒子海述祖一輩，家資已經(jīng)相當?shù)呢S厚，可以說海述祖已經(jīng)是富甲一方的有錢人，在當時的瓊州堪稱首富。海述祖這位官二代的兒子，財富卻是通過走私獲得的。

　　官二代的秘密

　　海瑞的繼子海中適是典型的官二代，盡管海瑞已經(jīng)作古，太子太保這個從一品的虛銜也不能給海中適帶來任何的仕途幫助，可是海中適的堂姐夫梁云龍那個時候可是風云人物，海中適抓住機會在瓊州府?？陉P口大做走私生意。

　　海瑞去世后的第三年，青海韃靼部挑起邊亂，身為兵部員外郎的梁云龍?zhí)嶙h：斷甘肅、涼州之通道；扼四川、青海之咽吭，迫其歸巢，制敵不得四出犯邊。叛亂平定，萬歷皇帝龍顏大悅。1592年，日本權臣豐臣秀吉侵犯朝鮮，梁云龍一道奏疏讓萬歷皇帝節(jié)省了數(shù)十萬兩白銀。1594年，遼東叛亂，梁云龍計擒巨寇，萬歷皇帝不斷為其加官進爵。

　　梁云龍最后坐上了國防部常務副部長的位置，自然影響力可以到達瓊州家鄉(xiāng)。按照朱明王朝的兵役制度，海氏家族沒有步入仕途的子弟，可以按照世襲原則，繼承衛(wèi)指揮使、指揮同知、指揮僉事三個職務?？官撩麑⑵堇^光就是依靠繼承祖上世襲職位指揮僉事而步入軍旅的。所以，在海氏家族的子弟中，至少是有人可以繼承軍官職位。當然，即便無法繼承軍官職位，按照當時的世代軍籍制度，海氏家族應該有大批的子弟在軍營中效力。

　　現(xiàn)在就不難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盡管海瑞去世的時候家中一貧如洗，但是海瑞海青天的名氣跟影響力還是存在的。在三綱五常的社會，盡管海中適只是海瑞的繼子，依然是響當當?shù)墓俣：Ｈ鸬那遑氉屵@個官二代對科舉失望，當時海中適的堂姐夫梁云龍已經(jīng)是正三品的國防部常務副部長，堂兄海鵬也已經(jīng)是掌管糧運、水利、屯田、牧馬、江海防務等事的通判。有這樣的條件，官二代開始了人生蛻變，權力成為官二代們蛻變的春藥。

　　明朝朱元璋時代，由于日本人在朱元璋登基第二年就來騷擾，所以采取了嚴厲的海禁政策，盡管后來朱棣開啟海禁。但是到了嘉靖年間，中國再度海禁，直到隆慶年間才再開海禁。盡管到了之后的崇禎年間，朱明王朝對對外貿(mào)易還是有非常嚴格的規(guī)定，那就是只有領到政府的票引才能出海貿(mào)易。當時全國只有110份票引。

　　票引事實上就如同是現(xiàn)在的出海通行證，崇禎皇帝坐上龍椅的時候，整個國家已經(jīng)亂套了，農(nóng)民們造反不斷，東北的努爾哈赤也在不斷開疆拓土，自然需要通過對外貿(mào)易籌集真金白銀。所以，在崇禎時代，對外貿(mào)易的票引都在廣州、泉州、廈門、福州等港口。票引的頒發(fā)掌握在市舶司手上。

　　海中適做生意的時候，萬歷皇帝跟他爺爺嘉靖皇帝一樣摳門，所以嚴格控制票引留到民營資本手中，盡管梁云龍跟海鵬大權在握，遠離廣州市舶司1700里的海中適依然拿不到通行證。不過海瑞的光環(huán)跟梁云龍們的權力影響力，曾經(jīng)讓海中適享受到了權力的溫暖，自然也就讓海氏家族的走私逃過國家的稽查，為海氏家族賺足了第一桶金。

　　《五雜俎》中寫道：“廣之惠、潮、瓊、崖，駔獪之徒冒險射利，視海如陸，視日本如鄰室耳。” 《五雜俎》于萬歷四十四年出版，主要考證國事、時政，成功預測滿洲是朱明王朝的心腹大患?！段咫s俎》在考證了瓊州出口貿(mào)易后，真實記錄了以海中適為首的走私份子的猖獗。

　　海南主要特產(chǎn)檳榔椰子，海中適將大量的檳榔運送到泉州一帶，再在泉州將南下的生絲運到南洋。生絲跟絲綢是朱明王朝一直嚴禁出海的貨品，當時生絲的利潤在100%以上，海中適當然不會放過這樣高利潤的誘惑。顧炎武在《天下郡國利病書》中很痛心地寫到：“濱海之民，惟利是視，走死地如鶩，往往至島外甌脫之地。”

　　《海澄縣志》對瓊州豪門到福建做生意的狀況有這樣一句記載：“明正德年間豪民私造巨舶揚帆外國，交易射利。”不難發(fā)現(xiàn)，當時從瓊州到海澄的豪民，只有海氏家族能夠配的上，到了海中適這一輩，更是勿容置疑。明代《籌海圖編》對沿海豪族走私這樣記錄：這種活動的人大多依仗著著姓宦族在背后的支持，當外國商船停泊在近郊時，就張掛著這些人的旗號與之交易，任何人都無奈其何。

　　想當年，海瑞還在淳安知縣任上，浙直總督胡宗憲的兒子路過淳安，當時的官場規(guī)律，高官家屬旅游途中，地方官都要殷勤侍候。胡總督的兒子到了淳安驛站鞭打驛站差役，海瑞將其逮捕，一口咬定此人假冒總督少爺，給胡宗憲修書一封，將金銀沒收之后逐出轄區(qū)。胡宗憲啞口無言，海瑞妙計整治官二代，令其在朝廷聲譽日隆。 海瑞用一生的自律贏得了廉潔奉公的名聲，在死后得到了皇帝的追贈，成為瓊州府品級最高的官員，加上他身前苦心經(jīng)營的官場圈子，海氏家族成為瓊州絕對的豪族。海瑞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過繼的兒子在自己跟家族權力的光環(huán)下積累財富，依然無法走出官二代蛻變的怪圈，也許這就是千百年來的中國特色。海中適的兒子海述祖自然受到了熏陶，也沒有心思讀四書五經(jīng)了，在爺爺海青天的光環(huán)下，在海氏家族的權力影響力籠罩下，海述祖將海中適的走私事業(yè)發(fā)揚光大。

　　春天的故事

　　1642年，朱明王朝已經(jīng)滿目瘡痍，整個帝國硝煙四起。這一年的春天，海述祖走向了人生的巔峰，他讓海氏家族成功地由官二代轉(zhuǎn)變成富二代，并且坐上了瓊州府最大的航運企業(yè)家的交椅。

　　海述祖生于1600年，也就是海瑞死后13年。海述祖嚴格地說是海珥的孫子，可是按照祖宗家法，海述祖的老爸是海瑞的繼子，海述祖理論上是官三代。海瑞死后贈太子太保銜，盡管太子太保銜只是一個從一品的虛銜，但是也讓海氏家族榮譽性地躋身中央高層。雖然海中適沒有走上仕途，海述祖理論上也算得上貴族之后。

　　官二代一般有三種出路，一種是利用父輩權力影響繼續(xù)做官，一種是利用權力影響力經(jīng)商斂財，還有一種值得尊重的就是治學。海中適身為正宗的官二代走上經(jīng)商之路，讓海瑞一脈積攢了大量的財富，到了海述祖這一輩，官三代理論上可以讀書參加科舉，重塑海氏家族的官場聲譽。

　　海述祖選擇了繼承父志，立志做一個商人，一個在權力庇佑下的成功商人。因為祖父海瑞一生清貧，盡管是帝國官員的榜樣，可是《明史》中對海瑞死后這樣描述：“卒時，僉都御史王用汲入視，葛幃敝，有寒士所不堪者。因泣下，醵金為斂。”這跟堂堂帝國官員楷模格格不入。顯然，血管里流淌著走私因子的海述祖，骨血之中沒有海瑞的忠孝大義，自然不會過海瑞般的生活。

　　官三代在官二代積累財富之后，轉(zhuǎn)變成了富二代。海氏家族的這位富二代盡管生逢亂世，卻在商場頗有大志。《海天行記》中對海述祖有非常詳細的描述：“海忠介公之孫述祖，倜儻負奇氣。適逢中原多故，遂不屑事舉子業(yè)，慨焉有乘桴之想，斥其千斤家產(chǎn)，治一大舶。”

　　“古者富貴而名磨滅，不可勝記，唯倜儻非常之人稱焉。”司馬遷在《報任安書》中對倜儻之人進行了詮釋，如果不是富貴之人，那種放蕩不羈不受約束的人是不能稱倜儻之人，倜儻之人一定是非常之人。海述祖堪稱倜儻之人，可見此人不僅富貴，行事還不按祖宗家法，這正符合走私分子的特性。

　　海上走私那可是風里來雨里去，整天提著腦袋過日子。《海天行記》中還稱贊海述祖有奇氣。奇氣在古代多指不平凡的氣勢和氣象，也可作不平凡的志氣解。不難想象，身為海瑞孫子的海述祖，家資萬貫，不僅有貴族之氣，還有富貴之相。在中原紛亂的年代，再走海瑞之路已經(jīng)行不通了，所以不屑科舉仕途。

　　海氏家族是非常富有的，家有千金。千金在古代多指極多的錢?！妒酚?middot;呂不韋列傳》：“呂不韋者，陽翟大賈人也。往來販賤賣貴，家累千金。”漢朝以后，一斤金為一金，《史記·項羽本紀》：“項王乃曰：‘吾聞漢購我頭千金，邑萬戶。’”海氏家族盡管不能跟呂不韋、劉邦相比，依然可算富甲一方。當時瓊州無記載家有千金者，所以42歲的海述祖在瓊州堪稱首富。

　　海述祖跟他老爹海中適不一樣，這位富二代在完成了財富積累之后，已經(jīng)不再走私，而是當起了航運家，專門為走私商人販運貨物。這一點跟《海澄縣志》與《籌海圖編》記載是一個邏輯。按照朱明王朝的規(guī)定，造海船只能由官家負責，民間只能造打漁船一類的小船。官家造船在人力、材料等成本方面優(yōu)于民間，但是造一艘十丈長的海船，成本依然在五百兩黃金以上。

　　“其舶首尾長二十八丈，以象宿；房以六十四口，以象卦；篷張二十四葉，以象氣；桅高二十五丈，日‘擎天柱’，上以二斗，以象日月。”海述祖家造的船遠遠超越帝國的戰(zhàn)艦長十八丈的水平。盡管《明史。鄭和傳》中記載鄭和航海最大的長四十四丈四尺，寬十八丈，但是至今沒有人復制出如此超大規(guī)模的海船。海述祖的船甚至超越同期的英格蘭與西班牙戰(zhàn)艦規(guī)模。

　　超越皇家戰(zhàn)艦的巨型海船，沒有萬貫家財是造不出來的。在海船管制嚴格的明清時代，海氏家族的能夠造出巨艦，進一步證明海氏家族在權力影響下的財富積累能力超群?！逗Ｌ煨杏洝分杏涊d，海述祖的巨艦“治之三年而成，自謂獨出奇制，以此乘長風破萬里浪，無難也。”

　　《海天行記》的作者鈕原本將文章收錄在《觚剩續(xù)編》中，清初學者張潮后來將其收入《虞初新志》?！队莩跣轮尽奉愃贫兰o的雜志，還收錄過錢謙益撰寫的《徐霞客傳》、吳偉業(yè)撰寫的《柳敬亭傳》、吳肅公撰寫的《五人記》等等名作。而鈕是一位很有名望的人物，甚至入了《清史列傳》。

　　鈕記錄海述祖的來源是康熙年間廣州一個叫方麟趾的和尚講述的。當時海述祖已經(jīng)96歲，跟方麟趾聊天，講述海氏家族的變遷。方麟趾對海述祖的事跡記憶深刻，一方面是海瑞的影響力，更重要的是海述祖當時看上去貌若五十歲的人，并且相當有錢。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海述祖的堂兄海廷芳身為舉人，在瓊州也很有影響力。

　　海述祖晚年居住在廣州，他對方麟趾和尚描述：“瀕海賈客三十八人，賃其舟，載貨互市海外諸國。”1642年的春天，那一次揚帆海外，有38名走私商人將貨物裝載在海述祖的船上。海述祖能夠在?？诳傟P揚帆出海，并且讓38名走私販子的貨物躲過檢查，可想而知海氏家族在海關的影響力。

　　海氏家族的巨艦出海了，朱明王朝在這個月走到了危亡關頭。就在海述祖跟38名商人漂泊在汪洋之上的時候，遼薊經(jīng)略洪承疇率領的13萬帝國精銳被困在松山堡。1642年2月，松山堡城中彈盡糧絕，副將夏成德開城門納清兵，洪承疇被清兵俘獲而降。1642年3月，錦州總兵祖大壽降清。遼東兩大戰(zhàn)將的投向令朱明王朝再也無力組織有力的部隊與清軍抗衡了。

　　海述祖的船隊行至海上，遇到了一場海上戰(zhàn)爭。荷蘭與西班牙兩個殖民主義國家陳兵巴達維亞，兩國的戰(zhàn)艦往返于巴達維亞與臺灣之間，沒錯，這兩個歐洲國家就是為了爭奪臺灣的控制權。西班牙的無敵艦隊被英格蘭滅掉之后，一心圖謀開辟東方殖民地，臺灣成為他們的首選要地。那一年，荷蘭與西班牙決戰(zhàn)海上，西班牙潰敗，荷蘭人占據(jù)了臺灣。

　　春天出海的海述祖已經(jīng)不再關心國家的前途跟命運，更不關注努爾哈赤還是李自成，崇禎皇帝在朝堂上咆哮，天下文人都該殺。海述祖應該很慶幸，自己的爺爺海瑞曾經(jīng)將丹心獻于帝王家，最后死的連寒士都不堪。洪承疇跟祖大壽兩員大將的投向，更讓海述祖有一種官二代成功轉(zhuǎn)身富二代的幸運之感，賣主求榮在官場總是令人不齒的，遇到無可救藥的王朝，也許自己走上仕途真會辱沒了海瑞海青天的名聲。

　　官二代成功蛻變成富二代，國家前途跟運命已經(jīng)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利益，利用權力的影響力牟利，利用關系網(wǎng)賺錢。富二代海述祖在1642年2月，坐上了開往人生財富春天的巨艦。那一年的12月，海述祖回到了瓊州府。10個月的海上漂泊，家人以為已經(jīng)葬身魚腹，海述祖告知家人：“狂風敗舟，幸憑‘擎天柱’遇救得免。”

　　一個隱秘的血腥故事在這個春天發(fā)生了。54年后的1696年，那個時候海述祖已經(jīng)96歲，他跟方麟趾透露了1642年春天發(fā)生在海上那一場殺人越貨的經(jīng)歷：出海不久，巨艦就遇到了颶風，當時是“雪浪粘天，蛟螭之屬，騰繞左右，舵師失色”，船在海上漂浮不定，直到“天人河海分界”，其他一同出洋的38個人“俱化為魚”。

　　海述祖抱著擎天柱安然無恙回到瓊州，38名走私商人都死在汪洋。海述祖回到瓊州的時候身上攜帶了大批的珍寶。這是一場典型的殺人越貨，海述祖的巨艦耗資千金，用了三年之間造成，海述祖是巨艦的監(jiān)工者，在船中設置機關，自然是38名走私商人無法知曉的。更為重要的是，在天下混亂的時代，崇禎皇帝推行嚴刑峻法，走私是要殺頭的，所以將38名走私商人殺在海上，家人好無證據(jù)，也只能默認遭遇暴風雨的事實。

　　38名走私商人的貨物也是價值千金，海述祖的巨艦真在海上遭遇颶風沉沒的話，在“天人河海分界”的汪洋之上，海述祖不可能抱著一根木頭漂洋過海，最后帶著珠寶返回瓊州。只能說明一個事實，那就是海述祖在海上殺害了38名走私商人，將38人的貨物到南洋販賣，同時將巨艦轉(zhuǎn)賣他人，然后購買珠寶跟一般商船回到瓊州。

　　回到瓊州后，海述祖的行動進一步證明他在海上殺人越貨。海述祖回到瓊州后立即變賣珍寶，移居廣州，再也不做貿(mào)易生意，而是買田置地，當起了地主，將自己貿(mào)易商人的身份進行徹底隱藏。為什么回瓊州后立即變賣家當遷居廣州？

　　當然，廣州曾經(jīng)是海氏家族居住過的地方，更為重要的是，海瑞在身前還有一個繼子也住在廣州，他就是曾經(jīng)拯救過海瑞的刑部主事古文炳的四兒子，不過海述祖的這位大伯已經(jīng)去世。海述祖這個時候到廣州尋根古家人也在情理之中。當時廣州是貿(mào)易重地，海述祖做老本行必定能賺取更多的真金白銀，可是海述祖改行甚至可以隱藏航運企業(yè)家身份，轉(zhuǎn)向做地主，更多是擔心1642年那個春天，海述祖在海上的血腥陰謀被人揭穿。

　　海述祖在廣州的日子是開心快樂的，直到96歲的時候還面如50歲，可想而知他的隱藏是成功的。海瑞用自己一生的品行將海氏家族推向了貴族階層，官二代的海中適借助海瑞的影響力，成功蛻變成為富甲一方的商人，富二代的海述祖進一步將海氏家族推向了財富的巔峰，財富之中權力成為發(fā)酵的春藥，權力與財富掩蓋了血腥與陰謀。